【双花】太平人间（三）
“寂寞是不能派遣，打发的。我太明白，遣而遗之，随即，它又来了，而且这回，它要的更多。寂寞唯有一途，就是与寂寞彻底共处”
——朱天文《荒人手记》
『 如果说思想是装着精灵的盒子，那么敲敲张佳乐的那个，还剩下什么呢？』
那晚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那个人的一切，他总是有没来由的歉疚。
他记得自己在雨里快速奔跑，街旁轿车飞驰而过溅了他一身泥。路边未关的一个杂货铺孤灯摇曳，昏黄的灯朦胧雨雾，就像世界尽头的微火一星。
张佳乐就站在风雨里，从头到脚滴着粘腻冰凉的水。“茫然”这样的心情对高中时就放弃了上学而坚定不移的来打游戏的他来讲还是第一次。
也许每个人生来就是个文艺的疯子，只是被生活慢慢消磨了一个人的孤独而已。
“小兄弟！”
杂货铺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微长凌乱的头发表明了他曾是个浪漫而自由的男人。他伸出一双被风霜磨出茧子的手掌来，因为常年摄入尼古丁的缘故牙齿有些发黄：
“没带伞的话就来这里避避吧！”
等张佳乐走过来的时候男人递给他一块毛巾，露出一丝友善的笑容来。
“谢谢你。”他说。
男人摇摇头，说，嘿嘿没事，萍水相逢也是朋友，朋友间能帮就帮。
一见如故的人终归不多，他也笑起来：“大哥您人这么好可做不了生意。”
“我可没想做生意，我就适合大晚上出去弹琴唱歌，和兄弟们喝喝小酒然后拉拉女孩儿的小手。”男人说“还不是生活逼的，要不然我怎么活啊。”
他转头看了看张佳乐：“你啊，还是年轻，想着什么都写在脸上。我看估计是被女朋友甩了吧，也不知道打个伞，跑街上淋雨装什么帅气，小心别感冒了。当年我就是失恋了晚上去酒吧里浪，本来想撒撒酒疯给前女友打个电话，就像曾小贤那晚一样。结果居然打到了一哥们的老婆那里，别提多尴尬了。”
张佳乐摇头：“我不是。”
“那是怎么了。”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来：“我们早就分手了，四年前”他说：“可是他又回来了。”
“那可真糟糕。”男人递给他一个热水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给你个忠告”
“昔者已往矣，如果是已经决定了的事，就不要再回头。”
张佳乐一怔，又随即大笑起来，一片绚烂中再睡一夏的身影杀出重围的情景清晰浮现
“斩断你心中的杂念吧。”
怎么他遇到的尽是些果断的人呢。
“刚好”男人沉吟一会，本来低沉的眼睛里突然迸出光来：“天时地利，伤情一会也是好事。不过大老爷们儿的，再苦再累，天塌下来也千万别哭。”他指了指墙上的那把木吉他：“你会弹吗？”
张佳乐摇头。男人在小板凳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把吉他搭在上面：“那就唱一首，最近广播里老放着的，张杰《他不懂》”
一声天籁，低低奏响，不徐不疾，浅浅长长。
他不懂你的心
他把回忆留给你
连同忧伤强加给你
对你说来不公平
他不懂你的心假装冷静
他不懂爱情把它当游戏
他不懂表明相爱这件事
除了对不起就只剩叹息
他不懂你的心为何哭泣
窒息到快要不能呼吸
“唱的真棒”张佳乐说：“我除了打游戏可什么都不会，唱歌的时候有一个音在调上就不错了。”
男人把琴挂回去，冲他一笑：“我想店可能要关门了。”
“你早就该关了，我来的时候都快十一点半了。”张佳乐说：“怎么这么晚？”
“因为小萍……我媳妇。”男人不知为何呆了一下：“她每天回来的都很晚 ，太忙啦。我很爱她，哪怕现在她不在，我却还是习惯把店开到十二点。”
“离婚了吗”
“不，她死了。”
夜风一袭凉，谁为谁守窗，谁为谁点灯，送你远行安好。
醒来时是在一颗女贞树下的木长椅上的，黑色的果实落了他一身。大雨浇透了他的衣物，风干过后皱巴巴像歪脖树的树皮。
眼前的人有些面熟，但怎么都想不起来那是何人。他这些天总是犯头痛，怕是睡太少的缘故。
这是哪，我在哪，你是谁，我是谁。
混沌为清。
张佳乐猛然想起来了，这个人是林敬言。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了，昨天回来的时候，雨又下了起来，门卫不在，他进不了大门。或许总是有别的办法的，但他实在太过疲累，以至于竟然就那样在路边的椅上睡着了。
他觉得自己上辈子恐怕是过劳死，就这样也能睡着也真是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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